日期:2022-4-30(原创文章,禁止转载)
一
雨滴落下来的时候,苏西正在公园外的长椅上坐着,脑中一片混沌,和很多个早晨醒来自问“我是谁”的感觉一样混沌。苏西发现了脚边的土地上开着一朵淡黄色的小花,小花和她一样同在这个世界上,享受相同的阳光雨露,它在开放的时候至少能让这个世界多一抹色彩,让某个路人的嘴角浮现一朵温柔的微笑,但自己呢?这个世界对她的存在与否并不在意,这样一想,就觉得自己是挥霍阳光,浪费地心引力的存在。
一滴雨不偏不倚地砸在苏西的鼻头上,有一点点凉,一点儿温柔,接着又有一滴落在她的额头上,之后越来越多。她昂着头看着雨丝从天空之中如无数支箭射下来,想象着万箭穿心的感觉。
那辆车的鸣笛声响了好几次她都没有回过神来,直到那人叫她的名字:“苏西,苏西……”沧桑的声音,穿透亘古的感觉。
苏西看了看那张似曾相识的脸,想起下午的事。
出版社的梁主任介绍给她一个报酬丰厚的任务,为锦鸿地产的老总金俊哲写自传。下午梁主任带她去锦鸿地产采访,到达金俊哲办公室的时候他人不在,秘书进来冲泡了两杯茶,一句话也没有说,就走了。等了十分钟左右,金俊哲还没有来,梁主任说他出去看看,让苏西坐一会。
阳光有些慵懒,从办公室的落地大窗投射进来,苏西看见有一些朦胧的光晕在偌大的空间游荡,像一些迷途的精灵那样漫无目的。这时候她发现窗边的花架有一盆死亡的绿萝,曾经碧绿的叶片此时已经萎靡发黑,但仍然有一些残余的绿色因贪恋这个尘世没有放手。
这时候,门被人推开了,苏西站在绿萝边没有回头,她根据嘚嘚嘚的皮鞋声,以及空气中散发的一股清新的发胶味道判定来人是位儒雅的男士。
“这么无欲无求的植物也能死掉,一定是被剥夺了生存的必备要素。”苏西转过身来,看着两米外那位盯着她背影的男士问,“你说是吗?”
“也许吧。”男人答,一点儿也不在乎的口吻,“你是?”
“苏西,金总请的枪手。”苏西猜到了此人是金俊哲,但她没问。她早先以为金俊哲是个大腹便便稍微有些谢顶的企业家,但显然不是,他看上去很年轻,头发浓密,身材适中,重要的是他的眼睛不像一个久经世俗的人那般浑浊,而如一潭深水般幽深。
他走到绿萝边:“植物死亡,以怎样的方式与世长辞才合适呢?”
“源自大地,归于大地,大地显然是它最后的归宿。”
“那人呢?”
苏西还没来得及回答,梁主任就进来了,同时进来的还有锦鸿地产的一个项目负责人胡沙明。苏西的眼光在触碰到胡沙明的时候立即反弹了回来,力度之大,让她微微地向后趔趄了一下,金俊哲站在离她很近的后面,但并未出手相扶。
“金总,不好意思,本该是等您的,却没想到让您等我了。”梁主任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同时朝着金俊哲伸出手。他很明显大金俊哲十岁有余,但却用“您”尊称,这让苏西感觉到了金钱的力量以及金俊哲与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的隔离感。
“梁主任客气了,有才女作陪,等候的时间也是一种享受不是吗?”说后呵呵笑了。
“是呀,苏西的笔头金贵得很,这次让她主笔,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苏西和胡沙明都站在原地没有动,彼此的目光中含有太多的情绪,连金俊哲都感觉到了空气中的异样,只有梁主任还在那不明就里地开玩笑:“怎么,胡经理也被我们苏才女的气质给震慑住了?”
苏西心想,几年了?哦,三年了,她和这个男人离婚三年了。
那天的采访并没有成功,原因是金俊哲临时有个较重要的会议要开,于是日期延后了。金俊哲说下次约个时间,在公司外找个更合适的地方接受苏西的采访。苏西很庆幸,她甚至有点儿怀疑,这是金俊哲故意找的一个台阶给自己下。隔了三年未见,她以为自己早就放下了,但看到胡沙明的时候,那些相伴了七年的时光如潮水扑面而来,苏西有点儿恍惚,分不清此刻左右自己情绪的到底是什么。
苏西和梁主任离开后,金俊哲问胡沙明和苏西是否是旧相识,胡沙明如实相告。他又问,看上去很登对的你们为什么离婚?
胡沙明说出了那个连苏西或许都不知道的根本原因:她的心太冷了,无论多努力都捂不热。
苏西回过神来的时候,金俊哲已经撑了把黑色的伞站在她身边,伞为她遮挡了那些雨丝的入侵:“搞创作的人是不是都喜欢伤春悲秋?”
苏西站起来,没有回答。
“上车,我送你回家。”说的是肯定句。
“金总,不用麻烦了。”
“倒是你不用客气。”
苏西没有再拒绝,因为没有心力再纠结这样的事了。在车上金俊哲给了她条干毛巾擦拭头发,自始至终谁都没有说话。车停在她家小院子的门外时,苏西才意识到并没有告诉金俊哲家住何处,他是如何知道的?但她没有问原因。
苏西下车后,金俊哲也下车了,给了她那把黑色的长柄伞,并提了个黑色塑料袋给她:“这个交给你处理吧!”
“什么?”
“放心,不是贿赂你的。”
他离开前头探出车窗对着还傻站着的苏西说:“赶紧回去泡个热水澡吧,采访的事等我电话。”
苏西回家后查看了一下,发现袋子里装的是那株死亡的绿萝藤蔓。
凌晨两点,窗外的雨停了,苏西仍无睡意。她拿出抽屉里的一大盒玻璃球,然后倒在地上,玻璃球在地板上蹦蹦跳跳着躲进各个角落。
苏西开始寻找:一颗,二颗,三颗……等她找齐100颗,天应该快亮了吧?谁知道呢?
二
清晨,雨后的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泥土香,花草畅饮了雨水后精神抖擞,和一夜未眠的苏西形成强烈的对比。苏西将那株死亡的绿萝埋在院子里一株栀子花的身边,不开花的绿萝能在花香袭人的栀子旁边长眠,也算是死而无怨了。
这套带院子的住所是已逝的父母留下来的,苏西与胡沙明离婚后一直住在这里。她比花草更无情冷漠的脾性与生俱来,一朵花无法回答是否爱你,如同在苏西的身上找不到让人眷念的温暖和爱意。胡沙明因此而离开她,但身处其中的苏西并没有意识到自身的缺陷,相反的她认为那些把爱放在阳光里肆意挥洒的人过于轻浮。
最珍贵的东西适合深埋在内心深处。
接到金俊哲的电话时,苏西正在院子里的秋千架上昏昏欲睡。
“哪位?”
“是我。”
“有事吗?”
“我今天有时间,如果你也恰好有时间,我们把采访的事落实一下。”
“好吧。”苏西抬头看了看天,没有风没有阳光,一切都是安静的模样。
当她收拾好出门的时候,发现金俊哲的车就停在家门外,他靠在车门上抽烟,很显然刚才那个电话就在这儿打的。
苏西并没有问要去哪儿,任由金俊哲带着她穿过喧嚣的都市,一个小时后,他们到达了郊区一个叫“千花弄”的农庄。农庄依一座小山而建,小桥流水,假山盆景,有江南水乡的气韵。从农庄的偏门而出,就有大片的花圃园林,有花百余种,每种再细分类,名符其实的千花弄。汉白玉般的圆润石头铺成的小路在花圃中蜿蜒流转,如小溪灵动。
“喜欢这里吗?”金俊哲问。
“没有理由不喜欢。”
“那就好。”
“金总,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能不能为这次采访录音,因为我很健忘,怕还没动笔就忘记了。”
“如果故事够入心,就不会那么快淡忘了吧?”
苏西笑了笑。能够有现在的事业与身家,一路走来所经历承受的,肯定要比常人要多。但记住一个人的故事,其人比故事本身更能打动人心,因为那些故事的隐秘魅力都沉浸在人的身上。
金俊成和苏西一前一后行走在这样的小路上进行了采访。与其说采访,不如说是听金俊哲一个人的诉说,因为苏西原本准备的提问稿显得有些多余,一次也没有派上用场。彼情彼景实在适合安静倾听,不容打扰。
苏西看着这个男人的背影,闻着混杂在一起的草木花香,听着他讲述二十年的商海沉浮,伤心绝望与奋力拼搏并存的心路历程,有点儿恍惚,仿若是梦境。她甚至在朦胧的幻想中,看到了未来,也是在这条小路上,她和金俊哲的身影。
坐在一个木制长椅上歇息的时候,两个人坐得有点儿近,苏西能感觉到心中有一团粉色的火焰在体内慢慢燃烧,让她有点紧张,微微出汗。
金俊哲看着含黛的远山说:“植物死亡最后的归宿是大地,那人呢?你还没有回答我。”
“没有比青山绿水更适宜安放肉体之躯了,但灵魂的最好归宿,是在爱的人心中。”
金俊哲听后沉默思考了很久才说:“前者简单,后者艰难,因为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或许吧。”苏西承认。
“如果你还愿意倾听,我想说说我的爱情。”
“也是要写在自传里的吗?”
“虽然爱情故事比创业故事更能吸人眼球,但我不愿意它成为别人的谈资。”
苏西点了点头,这次她没有开录音笔,只是打开耳朵用心倾听。
金俊哲的生命中有三个女人。第一个女人是他的初恋,也是他的前妻。他们有过刻骨铭心的爱情,那个女人陪着他一起熬过了创业初期的困苦,但却无福消受甘甜,因为她的生命之花过早地凋零了。说完这段故事的时候,金俊哲的眼中有泪光闪动,悲伤的情绪传染给了苏西,苏西只觉得心脏被人捏住,有股比疼痛更真实的感觉。她很想伸出手,在金俊哲的后背上拍一拍,告诉他,这个女人的灵魂得到了最好的归宿——在他的心里。但终究是没有做出这一亲密的举动。她是怕的,因为有些事情的开始,正是由一个细节发展来的。
第二个女人就是他现在的妻子柳冰,他们之间有个上初中的女儿。柳冰是在他失去前妻之后闯入他的生活的,他内心的伤痕是柳冰用爱与温情帮他治愈的。他感激他的妻子,但他们之间却少了爱情作为基石,这让金俊哲的内心始终存在一个空洞,但显然这个空洞是无法用亲情填满的。
“我不是个好丈夫,因为从精神上来说,我背叛了我的妻子。”说完他燃了一根烟,苏西在那缥缈的烟圈中看到了一个男人在理智与情感中纠结的心。
第三个女人叫暮烟,金俊哲因为她而精神上背叛了妻子柳冰。苏西有点好奇,这个叫暮烟的女人因为什么打动了金俊哲,甚至还是一个存在于幻想中的女人。因为金俊哲和这个女人素不相识,他之所以对其魂牵梦绕,是因为一本旧书。那本旧书是一本散文精选集,以前的主人是一个叫暮烟的女人。
金俊哲说这个女人的时候,表情和口吻都与前两个不同,如同这段没有交集的暗恋是一块易碎的水晶,需要小心翼翼地呵护。
“如果那天晚上我不是在散步的时候误入夜市,或者那天晚上没有下雨,或者那个卖书的老伯早一分或迟一分收摊,或者我们擦身而过的时候我没有将书碰落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或者掉下来的不是那本书,又或者书的原主人没有在书上留字的习惯,那么我永远不会被这个叫暮烟的女人吸引。”他这样说的时候,一定是在感叹缘分的巧合,不早不晚地安排了这样一场“邂逅”。
他说那本书的排版很稀疏,每篇短文后面都有半页纸的空档,画着一朵淡雅的小花。正是这半页空档,被暮烟利用,写下了很多来自内心深处的隐秘话语,当然最多的是对于爱情的理解,还有对另外一个人的隐秘的痴情。正是那些散文集以外的暮烟的心声,融化了金俊哲早已冻结了的心岸,并埋下一颗爱情的种子。
苏西一直安静而专注地看着金俊哲的侧脸,心中的那团粉色的火焰又重新燃起,她有些不明白,一个在商场打拼的中年男人为什么还能有如此幼稚但却浪漫的爱情观。因为一本旧书,几句心声,就爱上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这比童话里王子与灰姑娘的故事更不切实际。但苏西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个男人是世上唯一一颗不受风尘侵染的宝玉。
“你说这是一种病态心理吗?”金俊哲问。
“没有。我们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可能是因为他的笑,他的善良,他的气质,或者是一个眼神,甚至是手指而动心,何况是难得的灵魂深处的东西呢?”
金俊哲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苏西,眼中写满了与知音相遇的感动。
三
随着为金俊哲写自传的进程的渐渐加深,苏西能感觉到自己的心也悄悄地发生了变化,起初是与他深入交谈的时候心中那团粉色的火焰会复燃,现在变成一见到他,甚至是想到他就会复燃。
同时,苏西的身体也出现了状况,时间观念变得很差,经常头晕,没有食欲,导致体重直线下降。健忘症也越来越严重,从忘记关水龙头,忘记带钥匙,忘记刷牙洗脸就出门,甚至有时候想不起让她悸动的金俊哲的模样。
初稿完成的那天,苏西拿着它去给金俊哲过目再作修改,金俊哲不在,苏西将其交给了他的助理。回去的时候在锦鸿的大门前碰见了胡沙明,但苏西却已经不记得这是她的前夫,就那样若无其事地和他擦肩而过了。
胡沙明看着苏西的背影喊:“苏西,你怎么这么憔悴?”
苏西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你是?”
胡沙明走到她的跟前:“没必要装作是陌生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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